1.缘起
1.1西域，是金庸小说中的一个神秘的地方。近日读荣新江、文欣：“西域”概念的变化与唐朝“边境”的西移，北京大学学报2012年第4期（以下简称“荣新江文”），决定进一步弄清楚西域究竟指哪里。
1.2关于西域这一概念，荣新江所谈的西域，具体主要是指汉代、唐代所指的西域。但是，金庸小说，涉及到西域的，最早的是星宿老仙（北宋），然后是南宋的西毒、金轮法王、昆仑三圣，元朝的明教。
这篇小作文，介绍“西域”概念的出现，再介绍荣新江荣新江文所介绍的汉朝、唐朝所指的西域，再结合其他资料，介绍北宋、南宋、元朝的西域。
2.汉代的“西域”：西域的出现
2.1根据王子今的研究，“西域”在汉代的出现，最早是源于大臣对汉武帝拍马屁。《史记》卷六0《三王世家》载丞相庄青翟、御史大夫张汤奏言颂扬汉武帝功德：
陛下…内褒有德，外讨强暴。极临北海 ，西溱月氏，匈奴、西域 …
卷一一七《司马相如列传》载司马相如告巴蜀民檄：
…陛下即位，存抚天下，辑安中国。然后兴师出兵，北征匈奴…康居西域…
其次是， 卷一二三《大宛列传》，张骞提及乌孙：
臣居匈奴中，闻乌孙…单于复以其父之民予昆莫，令长守于西域…
“西域名义考”，载《清华大学学报》2010年第3期
2.2王子今和荣新江都引班固《汉书》“西域传”的说法：
匈奴之西, 乌孙之南。南北有大山, 中央有河, 东西六千余里, 南北千余里。东则接汉, 以玉门、阳关, 西则限以葱岭
王子今认为，汉代的西域，就是今天的“玉门、阳关以西”。荣新江则认为，汉代西域，指今天的新疆。两者基本一致。从谭其骧主编的《简明中国历史地图集》所载如下西汉时期全图，西域都护府辖区大致与王子今所认为的相当。除另有说明，本文所有地图均来自于谭其骧所编书。
2019年国务院新闻办发布的《新疆的若干历史问题》白皮书也提出
从汉代至清代中晚期，包括新疆天山南北在内的广大地区统称为西域
公元前60年…西汉统一西域。同年，设西域都护府作为管理西域的军政机构
基本上与上述观点一致。
荣新江在《西域史研究的回顾与展望》（《历史研究》1998年第2期）中提出，广义的西域，是指中原王朝西部边界以西的区域，核心是狭义的西域地区，但是还包括了西亚、北非、南亚地区。需要注意的是，钱穆先生《史记地名考》卷三十“西域地名”所考地名不限于《大宛列传》，还包括了《天官书》、《三王世家》等部份中的地名，考证了月氏、妫水、安息、条支、蓝氏（市）城等不属于中国领土的地名。两者对于西域区域的认识，比较一致。
3、唐代的西域：唐朝国土以西的区域
荣新江文认为，唐代的西域，是指“疆域以西”，也就是唐代政治制度所直接管理的区域以西的区域。对此可以从如下几个时间阶段区域的指称来来认识：
3.1 《隋书·裴矩传》载《西域图记序》所言的西域，是指“于阗之北，葱岭以东”，与汉朝一致。
从上图可以看出，隋朝与西域的分界线，主要在罗布泊、鄯善、且末一线。其次，该等地区主要由西突厥、铁勒、高昌等国组成，隋朝并未在西域地区建立相应的军政机构进行管辖，这一点与唐代不同，需要注意。
3.2唐初至唐高宗总章二年，接连征服高昌、薛延陀（隋代的铁勒诸部），破降西突厥，取得西域的宗主权。
这里要注意如下几点：
一是贞观14年，由于高昌被征服，褚遂良在《谏戍高昌疏》中说到太宗“诛灭高昌，威加西域”，西域已经属于高昌以西区域了。
二是显庆3年击败西突厥，取得西域宗主权，安西都护府移到龟兹，设立安西四镇，于阗以东地区已经属于直辖领土，不属于西域了。后面虽有翻覆，但是到武则天时期稳定下来。
三是荣新江文认为，根据《新唐书·地理志》对于“四镇都督府，州三十四”与“西域府三十六、州七十二”，葱岭以东已经是唐朝直属领土，不属于西域；西域已经是葱岭以西，包括了最远的波斯都督府、安息州，囊括了坎大哈、阿姆河畔了。
四是不要用今天的领土观念去认识当时唐朝对西域的管理。荣新江文引新罗僧人慧超《往五天竺国传》言，葱岭以西，是独立国家，顶多算是唐朝的属国，与唐朝廷是“怀柔”关系；于阗以东，明确是唐朝的领土；葱岭到于阗，是介于领土与非领土之间，属于“不可言悉”的“大唐境界”。我的看法是，唐朝军队军事威慑，首领当地部落世袭，向中央象征性的进贡，属于“羁縻”的一种。
3.3开元29年。相对于总章二年，今天的阿富汗、阿姆河畔已经被大食吞并，西域基本也就是葱岭以东区域。
3.4安史之乱，吐蕃趁机入侵，安西、北庭等四镇弃守。到唐宪宗元和15年，此前的整个西域地区完全被吐蕃占领，与吐蕃本来就另有的今天西藏、青海地区练成一片，实际上包括今天的兰州在内的银川以西地区都属于吐蕃。具体可以看下图：
《新疆的若干历史问题》白皮书说：
唐代，中央政权对西域的管理大为加强，先后设置安西大都护府和北庭大都护府，统辖天山南北。于阗王国自称唐朝宗属，随唐朝国姓李。
说的主要是安史之乱前。
4.辽、宋、金时期
《新疆的若干历史问题》白皮书说，
宋代，西域地方政权与宋朝保持着朝贡关系。
把与宋对峙的辽、金涵括于宋，有点政治不正确。因为，不管是辽，还是金，都是中华民族多元一体的源头。谭其骧主编的《简明中国历史地图集》两宋时期地图就分别叫辽、北宋时期全图，金、南宋时期全图。
4.1北宋：先来看当时的政治形势地图。
从上图可以看出，此前朝代的西域，主要由黑汗（喀喇汗国）、西州回鹘组成。
此外，在金庸的小说世界中，来自于吐蕃的丁春秋、金轮法王也属于西域，因此，辽宋金时期的西域，我们增加吐蕃。
4.2北宋与西域
《宋史·列传第二百四十四·外国一·夏国上》是这样总结北宋时期宋朝廷和西域诸国关系的：
唐承隋后，隋承周、齐，上溯元魏，故西北之疆有汉、晋正朔所不逮者，然亦不过使介之相通、贡聘之时至而已…宋祖受命，诸国削平，海内清谧…西若天竺、于阗、回鹘、大食、高昌、龟兹、拂林等国，虽介辽、夏之间，筐篚亦至，屡勤馆人。党项、吐蕃唃厮罗董毡瞎征诸部，夏国兵力之所必争者也，宋之威德亦暨其地，又间获其助焉…宋之待遇亦得其道，厚其委积而不计其贡输，假之荣名而不责以烦缛；来则不拒，去则不追；边圉相接，时有侵轶，命将致讨，服则舍之，不黩以武。先王柔远之制岂复有加于是哉！
一句话：不主动要你来进贡，你来就是小弟，不来就算了。至于钱财，你进贡多少，天朝不在乎，天朝一定多赏你，算政治账，不算经济账；你要封号，无非是高帽子，天朝都给；边境上，你如果来打，就防守，你喊停就停，不没完没了。
《宋史·列传第二百四十四·外国六》中的于阗、高昌、回鹘、龟兹、沙州基本就相当于前代所言的西域。下面的分析，先引宋史原文。
4.2.1于阗
神宗元丰四年，嘉佑八年八月，遣使罗撒温献方物。十一月，以其国王为特进、归忠保顺后鳞黑韩王。罗撒温言其王乞赐此号也，于阗谓金翅乌为「后鳞」，「黑韩」盖可汗之讹也。
遣部领阿辛上表称「于阗国偻罗有福力量知文法黑汗王，书与东方日出处大世界田地主汉家阿舅大官家」。
于阗就是地图中的黑汗自称外甥，呼宋为阿舅。
4.2.2高昌
汉车师前王之地。有高昌城，取其地势高敞、人民昌盛以为名焉…语讹亦云「高敞」，然其地颇有回鹘，故亦谓之回鹘。
（太宗）太平兴国六年，其王始称西州外生师子王阿厮兰汉。
高昌即西州也。
高昌是地图中的西州回鹘的一部分。还是自称外甥，呼宋为阿舅。
4.2.3回鹘
居甘、沙、西州，无复昔时之盛矣。
唐朝继以公主下嫁，故回鹘世称中朝为舅，中朝每赐答诏亦曰外甥。五代之后皆因之。
太平兴国二年冬，遣殿直张璨赍诏谕甘、沙州回鹘可汗外甥
回鹘大致在今天的青海一带，就是地图中的黄头回纥。自身外甥，是承袭唐代和亲政策对唐的称呼。
4.2.4龟兹
龟兹本回鹘别种…或称西州回鹘，或称西州龟兹，又称龟兹回鹘。
4.2.5沙州
沙州本汉敦煌故地，唐天宝末陷于西戎。
沙州和宋朝廷的关系，《宋史》太长，这里不详引，实际就是世袭的地方割据政权，向宋称臣，接受宋的封号，属于“羁縻”。
4.2.6吐蕃
唐僖宗乾符四年（877年），吐蕃已经分裂为不同部落。《宋史·列传第二百四十四·外国八》是这么说的：
其国亦自衰弱，族种分散，大者数千家，小者百十家，无复统一矣。自仪、渭、泾、原、环、庆及镇戎、秦州暨于灵、夏皆有之，各有首领，内属者谓之熟户，馀谓之生户。
这里说的生户、熟户的区别，就是是否向宋朝廷称臣。
总结一下当时西域和北宋朝廷的关系：
一是于阗、高昌、回鹘都自称外甥，呼宋朝廷为阿舅。《新疆的若干历史问题》白皮书说，高昌回鹘尊中朝（宋）为舅，自称西州外甥。喀喇汗王朝多次派使臣向宋朝朝贡，范围小了，不严谨。
二是阿舅在中国式家庭中有极高权威，我们老家，兄弟分家时，都是舅舅来主持。即使没有了和亲，西域仍然承袭和亲时的舅甥称呼，在外交方面，当时的西域，可是很懂中国。
4.3辽与西域，从《辽史·属国表》的记录来看，和宋与西域的关系一样，就是朝贡关系。下面举几个例子。
太祖元年12月，和州回鹘來貢。
注意，这里的和州回鹘，就是宋史中的高昌回鹘。太祖元年是公元907年，当年为唐天佑四年，梁王朱晃接受唐哀帝“禅让”，建立后梁，五代十国才开始，北宋尚未建立。
景宗保宁五年，阿薩蘭回鶻來貢。
阿薩蘭回鶻就是宋史中的高昌（回鹘）。《宋史·列传第二百四十四·外国六》说：
太平兴国六年，其王始称西州外生师子王阿厮兰汉。
说的都是高昌回鹘。
圣宗统合二十六年，蕭圖玉馳奏討甘州回鶻，降其王耶剌里，撫慰而還。
圣宗开泰九年，遣使賜沙州回鶻燉煌郡王曹順衣物。
地图中的黄头回鹘，已经将其从“怀柔”的属国纳为“羁縻”的割据政权了。
圣宗开泰四年，于闐國來貢。
这是地图中的黑汗。
道宗青宁五年，吐蕃遣使來貢。
当时的西域诸国，比如西州回鹘、吐蕃同时向辽和北宋称臣。举个例子，太宗雍熙元年四月，王延德叙述在西州回鹘的行献：
亦闻有契丹使来，谓其王云：「高敞本汉土，汉使来觇视封域，将有异图，王当察之。」延德侦知其语，因谓王曰：「契丹素不顺中国，今乃反间，我欲杀之。」王固劝乃止。
4.4天龙八部中的西域
天龙八部中，涉及到西域的，主要包括三个人。一是鸠摩智。二是天山童姥，她住天山灵鹫宫。三是星宿老仙——丁春秋，他的星宿派，在星宿海。
4.4.1鸠摩智
书上说，他吐蕃国的护国法王，给大理崇圣寺住持的信，信封、信笺都是黄金，文字是用白金，
单是一个信封、一张信笺,便是两件弥足珍贵的宝物,这大轮明王的豪奢,可想而知。
西夏银川公主征婚那一部分，提到吐蕃宗赞王子。
前面我们提到，吐蕃国这时候已经覆灭，自然没有吐蕃国了。因此，新垣平说，鸠摩智实际上是位于青海的角厮罗国的国师。他这么说，我想是因为鸠摩智的大轮寺位于雪山。而维基百科说，大雪山山脉位于川西高原中部，中国四川省甘孜藏族自治州境内。这一地区，是角厮罗的区域。虽然他说鸠摩智创办的是萨迦寺，且在喜马拉雅山麓，但这明显和原著不符，此处不取。参见《剑桥简明金庸武侠史》第四章，长江文艺出版社2013年。
《宋史·列传第二百四十四·外国八》称：
唃厮罗者，绪出赞普之后，本名欺南陵温逋…河州人谓佛「唃」，谓儿子「厮罗」，自此名。
明道初，即授厮罗宁远大将军、爱州团练使者…后累加恩兼保顺河西节度使、洮凉两州刺史，又加阶勋检校官、功臣、食邑，赐器币鞍勒马。
这个政权实际上是接受宋朝廷封号的割据政权，并被以其创始人的名字称呼。
根据新修版的释名，
本书故事发生于北宋哲宗元祐、绍圣年间，公元1094年前后。
大概是1092年元旦左右到公元1095年底4年左右的時間内。这段时间，按照《宋史》的记载，角厮罗的首领是阿里骨、瞎征，同样接受宋朝廷的封号。因此，原著和新垣平说的宗赞王子不可能存在。
4.4.2灵鹫宫
灵鹫宫在天山缥缈峰，应该就是今天的天山。在天山童姥和李秋水死后，虚竹和昊天部诸人从西夏国都会灵鹫宫，
一行人径向西行，走了五日，途中遇到了朱天部的哨骑。
如此连日西行。
西夏国都，兴庆府，今天的银川市，往西，自然是新疆，天山也就是今天的天山。根据维基百科的介绍，天山是亚洲中部最大的一条山脉，横亘中国新疆的中部、吉尔吉斯斯坦和乌兹别克斯坦，西端伸入哈萨克斯坦。根据前面的地图来看，在黑汗和西州回鹘境内。
4.4.3星宿海
第五部少林大战，少林玄慈方丈说星宿派是西域门派。丁春秋反驳说：
老夫乃山东曲阜人氏，生于圣人之邦，星宿派乃老夫一手创建，怎能说是西域番邦的门派？星宿派在西域只不过是老夫暂时隐居之地。你说星宿派是番邦门派，那么孔夫子也是番邦人氏了，可笑啊可笑。说到西域番邦，少林派武功源于天竺达摩祖师，连佛教也是西域番邦之物，我看少林派才是西域番邦的门派呢！
关于星宿海，新修版的《天龙八部》第二十五回末尾有一个注释：
星宿海在青海省，泉流、小湖甚多，古人以为是黄河之源，登高而视，湖泉如夜晚晴空，满天星斗，故称“星宿海”。“宿”字音“秀”，不应读作“肃”音。
当时属于吐蕃。
4.2南宋：西毒欧阳锋、金轮法王的时代，同样先看地图。谭其骧《简明中国历史地图集》“金、南宋时期全图”有两张，一张是南宋高宗绍兴十二年（1142年），一张是南宋宁宗嘉定元年（1208年）。射雕英雄传（西毒）开篇，岳飞已死，这里只列出第二张图。
前代的西域，在这一时期是西辽；在金庸的武侠世界里面，还包括了吐蕃。
4.2.1南宋和西辽往来：
《宋史·列传第二百四十四·外国一·夏国上》说：
南渡以后，朔漠不通，东南之陬以及西鄙，冠盖犹有至者。
这个例子就是西辽。
《宋史·卷三十五·孝宗本纪三》：
（淳熙十二年夏）丙子，谍言故辽大石林牙假道夏人以伐金，密诏吴挺与留正议之。
《西夏书事·卷三十八》
淳熙十二年、夏乾佑十六年春二月，西辽假道伐金。西辽主大石死，子孙相继，西方诸部仍以「大石」名之。是时遣使至夏，假道伐金，中国谍者以闻。孝宗密诏利西都统制吴挺与制置使留正议之。已而，不果。
南宋和西辽密谋联合进攻金国，西夏不给西辽借道，没搞成。
4.2.2南宋和吐蕃的往来，查到维基如下记录：
白寿彝. 《中國通史‧第十一卷》. 中华人民共和国: 上海人民出版社. 1989年: 第471页.. 北宋宣和七年（1125）以后，金兵大举南下，宋朝江山危在旦夕，无暇西顾，由陕西经制使钱盖寻唃厮啰血统封立，以图为之守边。有益麻党征者，是为陇拶之弟。“素为国人信服”，遂命其为“措置湟都事”，赐名赵怀恩，这是北宋在河湟的最后一名命官。南宋绍兴元年（1131），金人占河湟。绍兴四年，赵怀恩“弃离部族田宅，驱携老小”来到阆州（今四川阆中）投附南宋。绍兴二十三年（1153），赵怀恩由熙州观察使改授“鼎州观察使，充成都府路兵马钤辖”，至死亦未再回到河湟。唃厮啰政权及其后人在河湟地区百多年的统治从此结束。https://zh.wikipedia.org/wiki/%E5%94%83%E5%8E%AE%E5%95%B0%E5%9B%BD#cite_note-3
4.2.2西毒欧阳锋是西域白驼山庄主人，色目人。书里说他，
“这时郭靖瞧清楚了欧阳锋形貌，见他高鼻深目，脸上须毛棕黄，似非中土人氏”
“西毒非我辈中原汉人”
西域地区人氏。新垣平在《剑桥简明金庸武侠史》说他是河西走廊的霸主，其领地白驼山位于古老的东西方商路上。实际上是当时的西夏。
4.2.3金轮法王
书中对金轮法王外貌是这样描述的：
身披红袍、极高极瘦、身形犹似竹竿一般的藏僧，脑门微陷，便似一只碟子一般
霍都王子是这样介绍他的师傅的：
这位是在下的师尊，西藏圣僧，人人尊称金轮法王，当今大蒙古国皇后封为第一护国大师。
《元史·列傳第八十九·释老》
帝師八思巴者，土番薩斯迦人…中統元年，世祖即位，尊為國師，授以玉印。
佛教，尤其藏传佛教，蒙元，有特殊地位，上述《元史》这样说：
元起朔方，固已崇尚釋教。及得西域，世祖以其地廣而險遠，民獷而好鬭，思有以因其俗而柔其人，乃郡縣土番之地，設官分職，而領之於帝師。乃立宣政院，其為使位居第二者，必以僧為之，出帝師所辟舉，而總其政於內外者，帥臣以下，亦必僧俗並用，而軍民通攝。於是帝師之命，與詔敕並行於西土。百年之間，朝廷所以敬禮而尊信之者，無所不用其至。雖帝后妃主，皆因受戒而為之膜拜。正衙朝會，百官班列，而帝師亦或專席於坐隅。
為其徒者，怙勢恣睢，日新月盛，氣焰熏灼，延于四方，為害不可勝言。
金轮法王，就是一个藏传佛教的高僧模样。
5.元代，先看地图。《倚天屠龙记》从元顺帝至元二年（1336年）开始。下图是文宗至顺元年（1330年）。
5.1前代所言西域，主要是察合台汗国。按照格鲁塞的说法，因为察合台汗国的大汗，在忽必烈之前，作为宗主的蒙古大汗能够予以废立，实际上是一个与中央政权联系紧密的总督区。（勒内·格鲁塞，草原帝国，商务印书馆1998年，蓝琪译，417页以下）直到在阿鲁忽之后，利用忽必烈与阿里不哥争夺大汗之位，才摆脱了蒙古大汗的控制。（420页）下面这张地图，来自于格鲁塞书第427页
5.2吐蕃则是宣政院辖地（至元二十五年前为总制院）。《元史·志第三十七·百官三》说：
至元初，立總制院，而領以國師。二十五年，因唐制吐蕃來朝見於宣政殿之故，更名宣政院。
而前面《元史·列傳第八十九·释老》也已经提到：
乃立宣政院，其為使位居第二者，必以僧為之，出帝師所辟舉，而總其政於內外者，帥臣以下，亦必僧俗並用，而軍民通攝。於是帝師之命，與詔敕並行於西土。
帝师在吐蕃，基本就是皇帝了。吐蕃这一时期地图，如下：
5.3《倚天屠龙记》中的西域
5.3.1苦慧禅师创立的西域少林
第一章，郭襄遇到的三个人：潘天耕、方天劳、卫天望，来自于苦慧禅师从少林寺分立，远赴西域创办的西域少林。书中没有说西域少林的具体地址。但是从对潘天耕三人的描写来看，似乎是汉人。新垣平在《剑桥简明金庸武侠史》中说是在新疆。
5.3.2火工头陀的金刚门
在少林寺偷师学艺的火工头陀，跑到西域，创立了金刚门，书中的阿二、阿三就是金刚门的。书中这样描写：
精壮结实，虎虎有威，脸上、手上、项颈之中，凡是可见到肌肉处，尽皆盘根虬结，似乎周身都是精力，胀得要爆炸出来，左颊上有颗黑痣，黑痣上生着一丛长毛。
用金刚指捏断俞岱岩、殷梨亭浑身关节的就是他。
书中也没说金刚门具体在西域哪里。
5.3.3昆仑山
雪岭双姝的朱武连环庄、昆仑三圣何足道的昆仑派、明教总坛大光明顶都在昆仑山。从地图上看，在吐蕃和察合台汗国交界处，只不过，昆仑山脉幅员辽阔，不知道具体地点，新垣平在《剑桥简明金庸武侠史》中说，光明顶在青海省海拔6880米的布格达坂峰。
5.3.4范瑶假冒哑巴的花刺子模
书中提到，范瑶为了混入汝阳王府，假冒哑巴，迂回到花刺子模，再由那里的蒙古王国献给汝阳王。花刺子模，当时为钦察汗国与察合台汗国瓜分。
6.总结一下这篇小作文：
6.1西域的地理范围，根据中原王朝军事、文化力量的强弱和影响力，存在伸缩空间。核心地区是今天的新疆，最远到达中亚，在金庸的小说世界，还包括了青海、西藏。
6.2在不同的时代，中原王朝对于西域地区的影响力在动态变化；随着地理位置远近的变化，中原王朝对于西域地区的军事、文化影响力，从东到西也是逐步递减，逐渐由直辖领土、割据政权过渡到独立国家，体现帝国从中心到边缘的直接统治、羁縻、怀柔政策。
中心比较稳固，但是就边缘而言，中央在当地的权力基础并不牢固，华夏文化在当地也并不深入人心，中原地区一旦发生风吹草动，随时就会独立为国。
强世功教授举清代对西藏、西南地区的治理政策，说明羁縻，自然是有说服力的。（“一国两制”的历史源流，《中国香港：政治与文化的视野》第七章，三联书店2010年）但是，如果要观察羁縻与直接统治、怀柔的差别，西域地区更加有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