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公元前三九九年的某一天，一个矮小、秃顶、扁鼻、厚唇、凹眼的丑男子正在一个由五
百个雅典市民组成的陪审团前，侃侃地为自已的信念辩护。这个陪审团将决定他的生死
，但只要他承认自已的错误，他们有意释放他。
智能不一定受欢迎
然而他始终也不肯卑鄙地屈服，他说:
「我忽视多数人关心的事，譬如追逐钱财、争取名位、参与政治等…;
我努力说服人们相信精神的价值超过实际的利益…;
我从未腐化过雅典的青年人，只不过有人模仿我发问的方式惹恼了一位重要人物，因为
那些问题暴露出他的无知…」
自许为「爱好智能的人」(philo义为爱，sophy 义为智能，因此philosopher ─哲学家
，就是爱好智能的人)，这位七十岁的老人坚持他对「哲学」(Philosophy)的承诺，他说
即使陪审团宣判他无罪，他也不会停止寻求真理的活动。他告诉陪审团:
「我会继续提醒人们，身为以智能和能力著名的雅典人，如果只是汲汲营营地获取财富
、权势、和声望，却漠视真理，也不在意灵魂的完美，难道不感觉羞耻吗?」
五百个陪审团员于是做了第一轮的投票。他们成为陪审团员是因为具备雅典公民身份，
同时身心健全(判断标准是能在直线上行走并说出别人的名字)。很多团员是为了额外的
贴补而来，其中有不少的老人和伤残者，极少人具备相关的法律知识，也不知裁决应依
据何理?在审判中睡着的也不少。
经简短的商议之后，两百八十人认定老人有罪，两百二十人认为他无罪。于是，这位其
貌不扬、走路像鸭子般可笑的思想家，被许多雅典青年所爱戴的智者，具备人类最伟大
情操的苏格拉底，就被所谓的「民意」决定了命运。
意见和知识不同
苏格拉底犯了什么过错呢?他只不过是借着不停的发问，提醒人们注意「意见」(opinio
n)和「知识」(knowledge)之间的差别罢了。他认为一切未经怀疑和论证过的事物都不能
称为真理，然而许多人并未用理性来检定自已的信念，而且在不知不觉中，把个人的私
欲与偏见混进自称「公正」的意见中，还要披上诸如「正义」之类美丽的外衣。
苏格拉底提醒雅典人，不要担忧有多少人反对我们，而应该检视他们反对的理由成立与
否。唯有反对的理由能通过理性的辩证，我们才应该放弃立场。然而因为自已也会犯错
，我们也要养成质疑自已观点的习惯，Gnothi seauton(希腊文)！，苏格拉底如是说，
意思就是「认识你自己」(Know thyself)。
当今社会，人们以「受人欢迎」为第一要务。政客所依据的，不是知识而是意见。许多
大事，事前不理性斟酌就草率行事，决策既然匆促，事后就要用很长的时间来懊悔了。
与其懊悔在后，为何不慎思在前呢?这是苏格拉底教给我们的第一课。
根据当时雅典的法律，被判定有罪之后，再决定刑罚方式。如果苏格拉底认错，就可以
逃掉死刑的判决，然而苏格拉底慷慨陈词：「如果你们判我死刑，将很难找到取代我的
人。神把我和雅典绑在一起，就像良驹需要牛虻(gadfly)的刺激而避免懒惰的倾向。可
惜，你们会从睡眠中醒来，在疑惑中鼓掌，把我处决，再继续你们的睡眠。」
多数人造成的愚蠢
陪审团极为恼怒，于是以三百六十票对一百四十票判处苏格拉底死刑。陪审员各自
回家了，苏格拉底便被打入大牢。死刑原本应在宣判之后即刻执行，但适逢雅典使团为
纪念忒修斯英雄事迹而前往狄洛斯，因此推迟了一个月。苏格拉底的朋友和学生们极力
敦促他潜逃国外，好友克里多等人并已贿赂好了官吏。
然而苏格拉底不为所动，畅言他的灵魂将可以在另一个世界和荷马等人畅谈，继续寻求
知识。有弟子恨声说苏格拉底「不该死而死」，他反问：「难道你希望我该死而死？」
苏格拉底时代的雅典政体，是以群众情绪为首，以意见多数为主的「民主政治」。雅典
公民以辩论和投票决定大政。雅典的军事统帅由人民选举决定，战争如果失利，就由人
民表决是否该斩首。雅典的法官由人民依据字母顺序，从没有教养的农民和商人中轮流
推举，美其名为选举，其实更像轮流。这样的政体，是颇为幼稚和可笑的「民主」。政
府相信多数人的意见便是智能，本身就是愚蠢的迷信。因为凡群众聚合之处，人的行为
必较独处时更为愚蠢和暴烈，这是人性的本质。
然而当时的雅典于伯罗奔尼撒战争（公元前四三一年到四零四年）中败于斯巴达，政府
不喜欢听到批评的言论，苏格拉底打着哲学的旗帜，处处发出「反对用投票决定大政」
的论调，自然要招当权者的忌恨了。终于在公元前三九九年，三个雅典人─政治人物安
尼图斯、演说家莱康、和诗人美雷图斯(多令人惊讶)，合起来控告苏格拉底「怪异邪恶
、混淆人心、腐化青年、亵渎诸神」，群众的愚蠢再度藉由哲人的鲜血而留下历史的见
证。
难怪当代学者艾伦狄波顿(Alain de Botton，〈拥抱似水年华─普鲁斯特如何改变你的
一生〉一书的作者)把苏格拉底描述为「不受欢迎时的心灵慰藉」。苏格拉底让我们觉得
：理性而正直的人即使不受欢迎，仍然应当活得心安理得！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百个雅典市民组成的陪审团前，侃侃地为自已的信念辩护。这个陪审团将决定他的生死
，但只要他承认自已的错误，他们有意释放他。
智能不一定受欢迎
然而他始终也不肯卑鄙地屈服，他说:
「我忽视多数人关心的事，譬如追逐钱财、争取名位、参与政治等…;
我努力说服人们相信精神的价值超过实际的利益…;
我从未腐化过雅典的青年人，只不过有人模仿我发问的方式惹恼了一位重要人物，因为
那些问题暴露出他的无知…」
自许为「爱好智能的人」(philo义为爱，sophy 义为智能，因此philosopher ─哲学家
，就是爱好智能的人)，这位七十岁的老人坚持他对「哲学」(Philosophy)的承诺，他说
即使陪审团宣判他无罪，他也不会停止寻求真理的活动。他告诉陪审团:
「我会继续提醒人们，身为以智能和能力著名的雅典人，如果只是汲汲营营地获取财富
、权势、和声望，却漠视真理，也不在意灵魂的完美，难道不感觉羞耻吗?」
五百个陪审团员于是做了第一轮的投票。他们成为陪审团员是因为具备雅典公民身份，
同时身心健全(判断标准是能在直线上行走并说出别人的名字)。很多团员是为了额外的
贴补而来，其中有不少的老人和伤残者，极少人具备相关的法律知识，也不知裁决应依
据何理?在审判中睡着的也不少。
经简短的商议之后，两百八十人认定老人有罪，两百二十人认为他无罪。于是，这位其
貌不扬、走路像鸭子般可笑的思想家，被许多雅典青年所爱戴的智者，具备人类最伟大
情操的苏格拉底，就被所谓的「民意」决定了命运。
意见和知识不同
苏格拉底犯了什么过错呢?他只不过是借着不停的发问，提醒人们注意「意见」(opinio
n)和「知识」(knowledge)之间的差别罢了。他认为一切未经怀疑和论证过的事物都不能
称为真理，然而许多人并未用理性来检定自已的信念，而且在不知不觉中，把个人的私
欲与偏见混进自称「公正」的意见中，还要披上诸如「正义」之类美丽的外衣。
苏格拉底提醒雅典人，不要担忧有多少人反对我们，而应该检视他们反对的理由成立与
否。唯有反对的理由能通过理性的辩证，我们才应该放弃立场。然而因为自已也会犯错
，我们也要养成质疑自已观点的习惯，Gnothi seauton(希腊文)！，苏格拉底如是说，
意思就是「认识你自己」(Know thyself)。
当今社会，人们以「受人欢迎」为第一要务。政客所依据的，不是知识而是意见。许多
大事，事前不理性斟酌就草率行事，决策既然匆促，事后就要用很长的时间来懊悔了。
与其懊悔在后，为何不慎思在前呢?这是苏格拉底教给我们的第一课。
根据当时雅典的法律，被判定有罪之后，再决定刑罚方式。如果苏格拉底认错，就可以
逃掉死刑的判决，然而苏格拉底慷慨陈词：「如果你们判我死刑，将很难找到取代我的
人。神把我和雅典绑在一起，就像良驹需要牛虻(gadfly)的刺激而避免懒惰的倾向。可
惜，你们会从睡眠中醒来，在疑惑中鼓掌，把我处决，再继续你们的睡眠。」
多数人造成的愚蠢
陪审团极为恼怒，于是以三百六十票对一百四十票判处苏格拉底死刑。陪审员各自
回家了，苏格拉底便被打入大牢。死刑原本应在宣判之后即刻执行，但适逢雅典使团为
纪念忒修斯英雄事迹而前往狄洛斯，因此推迟了一个月。苏格拉底的朋友和学生们极力
敦促他潜逃国外，好友克里多等人并已贿赂好了官吏。
然而苏格拉底不为所动，畅言他的灵魂将可以在另一个世界和荷马等人畅谈，继续寻求
知识。有弟子恨声说苏格拉底「不该死而死」，他反问：「难道你希望我该死而死？」
苏格拉底时代的雅典政体，是以群众情绪为首，以意见多数为主的「民主政治」。雅典
公民以辩论和投票决定大政。雅典的军事统帅由人民选举决定，战争如果失利，就由人
民表决是否该斩首。雅典的法官由人民依据字母顺序，从没有教养的农民和商人中轮流
推举，美其名为选举，其实更像轮流。这样的政体，是颇为幼稚和可笑的「民主」。政
府相信多数人的意见便是智能，本身就是愚蠢的迷信。因为凡群众聚合之处，人的行为
必较独处时更为愚蠢和暴烈，这是人性的本质。
然而当时的雅典于伯罗奔尼撒战争（公元前四三一年到四零四年）中败于斯巴达，政府
不喜欢听到批评的言论，苏格拉底打着哲学的旗帜，处处发出「反对用投票决定大政」
的论调，自然要招当权者的忌恨了。终于在公元前三九九年，三个雅典人─政治人物安
尼图斯、演说家莱康、和诗人美雷图斯(多令人惊讶)，合起来控告苏格拉底「怪异邪恶
、混淆人心、腐化青年、亵渎诸神」，群众的愚蠢再度藉由哲人的鲜血而留下历史的见
证。
难怪当代学者艾伦狄波顿(Alain de Botton，〈拥抱似水年华─普鲁斯特如何改变你的
一生〉一书的作者)把苏格拉底描述为「不受欢迎时的心灵慰藉」。苏格拉底让我们觉得
：理性而正直的人即使不受欢迎，仍然应当活得心安理得！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